【导语】
疫情大流行之下，全球经济出现严重衰退。中国在世界范围内率先实现复苏，不但成为2020年全球唯一实现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2021年也保持了持续复苏的整体趋势。进入2022年，各大投资分析机构陆续发布了对中国宏观经济的展望报告，回顾了上一年中国经济运行情况，展望了2022年中国经济发展趋势。
本文首先对这些机构就2022年中国市场的看法和预期进行归纳、解读，然后总结了机构对重点行业发展前景的预测，最后分析了中国要实现“稳经济”可采取的思路和策略。
作者| 赵晨野 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
一、2022中国宏观经济形势：两大关键词
对于2022年中国宏观经济的基本面，各机构的分析存在部分共识，本文将其归纳为以下两个关键词：经济放缓、通胀可控。
（一）关键词一：经济放缓
展望2022年，多家机构认为中国经济将继续复苏，但相比于2021年，经济增速将呈现明显的下行态势。中国经济放缓的主要原因在于经济复苏动能有所减弱。
一是出口增速会逐渐回落。一方面，面对物流成本持续高企、原材料价格上涨以及人民币汇率坚挺的三重压力，中国外贸企业的经营难度持续加大，出口货量大概率走弱。另一方面，伴随着海外国家产业链和供应链的逐步修复，中国对其他国家的出口替代效应将会减弱。两方面因素叠加，出口对中国经济的拉动效应降低。
二是投资增速或继续下探。机构预测，2022年中国投资各分项的走势分化较大。其中，传统基建或将仍处低位，地产投资下行压力较大。于此同时，“新基建”和“绿色资本支出”等新兴投资领域的规模较小，难以弥补传统基建和房地产投资减慢所出现的空白，投资对经济增长的支撑作用有限。
三是消费复苏将受制于疫情的不确定性。当前，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持续，不断出现的变种毒株致使疫情延宕，并呈现长期化、反复化态势。在中国“动态清零”的政策体系下，地方政府防控措施升级，将对消费修复进程形成明显抑制。此外，就业压力增大、收入增长放缓、居民储蓄率居高不下也将对消费形成一定的制约。
对于2022年GDP增速的预期，不同机构的预测数据存在一定差异，在4.8%到6.1%之间。其中，有部分分析机构对明年相对乐观，主要基于对宽松的货币财政政策，以及拉动基建投资和放松房地产调控等逆周期政策的预期。例如，瑞士信贷预计，2022年中国货币政策将略有松动，经济增长速度可达到6.1%。相比之下，高盛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给出的预测较为谨慎，仅为4.8%，这是金融危机以来的历史最低增速。高盛在报告中指出，巨大的房地产市场及其与宏观经济和股市盈利错综复杂的联系，使房地产市场成为2022年中国最大的风险因素。
表1 | 外资机构预测2022年中国经济增速
数据来源 | 笔者自行整理
（二）关键词二：通胀可控
2021年，中国通胀走势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和工业生产者价格指数（PPI）走势出现明显分化（图1）。从1月到10月，PPI与CPI之差从0.6个百分点升至12个百分点的历史高位，“剪刀差”的持续扩大，越来越多地影响着中下游产业企业利润率。其中，在消费者价格端，食品价格，特别是猪肉价格的下跌拉低了CPI的整体增速，是2021年CPI保持低位的主要原因。而在生产者价格端，大宗商品价格上涨叠加高排放物资限产，导致PPI不断上涨。2021年10月份，PPI升至13.5%，为1995年以来最高。
多家机构预计，2022年中国总体通胀率将逐步回升，CPI和PPI的差距有所收拢，通胀压力整体可控。一方面，生猪存栏量触顶回落，预计带动猪肉价格企稳回升，与此同时，核心CPI将稳步上升，导致2022年消费价格指数有所回升。毕马威预计CPI指数将从2021年的0.9%上升至2022年2.3%，高盛的预测数据为2.7%。另一方面，随着高基数效应的逐渐消退，以及供给链限制缓解，2022年PPI将逐步回落。高盛预计PPI指数将从2021年的7.5%降至2022年的4.5%，世界银行预计PPI回落更为明显，将降至3%左右。尽管2022年中国通胀压力整体可控，但仍需警惕输入性通胀对中国经济的潜在影响。毕马威在报告中指出，2021年欧美等发达经济体通胀压力迅速抬升，可能给未来中国通胀走势带来一定压力。
图1 | 中国CPI，PPI及相关价格变动情况
数据来源 | 世界银行集团. 经济再平衡——从复苏到高质量增长
二、2022年，中国热点行业发展前景
2021年,中国采取了一系列政策，对房地产、数字经济、碳排放等重点行业进行宏观调控，强监管、谋合规、行业收缩、转型加速成为行业发展常态。2022年，中国将进入新的发展阶段，各行业亦将迎来新发展趋势。
（一）房地产：行业持续承压下行，保障房或成共同富裕下的“新选择”
展望2022年，多家机构预计房地产行业基本面仍处于向下阶段，多重不利因素叠加导致行业短期将持续承压，面临较大下行压力。自2020年下半年开始，政府对房地产市场的调控不断收紧，企业端“三道红线”、银行端“两道红线”、土地供应“两集中”等一系列监管机制相继出台，从资金端到土地端展开了全面调控。自此，房地产行业迅速降温，特别是2021年下半年，土地出让、住宅新开工面积、新房销量、新房和二手房价格纷纷下降（图2）。
图2 | 房地产业相关价格变动情况
数据来源 | 世界银行集团. 经济再平衡——从复苏到高质量增长
进入2022年，政府“房住不炒”基本基调维持不变。在“三稳”的目标下，机构预测地产政策全面放松的可能性较小，特别是2022年资金端的监管整体仍将较为严格，严防资金违规流入房地产市场。除政府各项调控政策仍将保持相对高压以外，美元地产债券借贷成本显著上升、恒大危机引发投资者担忧、房地产税试点工作推行、中国的温室气体减排承诺等因素同样不利于房地产行业企稳。
尽管行业整体下行压力较大，但机构认为，2022年保障性租赁住房或将迎来爆发式的增长。保障性租赁住房着力于解决大城市中新市民、青年人、基本公共服务人员等群体阶段性住房困难问题，是“十四五”期间住房制度建设的重要任务，更是新时代推动全体人民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内容。根据2022年各省份的政府工作报告，多地提出要大力发展保障性租赁住房，扩大保障性租赁住房供给。在加快发展保障性租赁住房的指导下，预计2022年保障房市场将获得更大力度的支持，供应端、需求端政策以及金融支持政策将不断完善和细化。
（二）数字经济：迈入监管常态化阶段，行业格局加速重构
2021年以来，随着数字经济行业强监管定调和政策密集落地，行业整体股价大幅回撤，业绩表现疲软。本轮监管始于2020年蚂蚁暂缓上市，年底中央经济会议提出“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定调“强监管”。2021年，相关部委针对数字经济行业出台了多项法律以及一系列部门规章、政策性文件和国家标准，并对腾讯、阿里、京东、百度、字节跳动等企业作出行政处罚，涉及的领域包括反垄断、数据隐私保护、互联网金融、劳动者权益、歧视性定价、青少年保护等（表2）。受制于政策监管趋严，叠加国内宏观经济形势走弱、以及企业主动加大业务投入等因素，行业整体股价持续下行。从最大跌幅和持续时间来看，阿里巴巴持续下跌11 个月，腾讯、美团、拼多多、京东等头部企业 6 个月，平均跌幅 54%。
表2 | 行业监管内容及主要涉及企业
数据来源 | 中信证券. 前瞻研究系列报告94 -战略看好2022年国内互联网龙头投资机会
伴随着一系列监管政策的落地与执行，数字经济行业将迎来更为规范的市场环境，并进入监管常态化阶段。进入2022年，随着政策监管框架的逐步明晰，企业仍将受到实质性的影响，但机构认为未来市场对监管政策涉及领域、影响范围的预判性会不断增强，市场对政策的反应钝化。同时企业资本开支扩张、持续回购股票都会对股价形成较为明显的支撑，行业整体股价触底震荡，并可能在2022年上半年开启上行周期。
监管的制度化与常态化亦将影响行业未来发展格局。例如，监管规范将提升行业进入门槛以及运行成本，2022年头部企业地位有望进一步巩固，中长尾企业加速出清；行业传统扩展模式（“早期补贴-中期并购-后期垄断用户”）亟待转变，新的需求方向包括下沉市场、国外贸易等；盈利模式受到挑战，头部企业的业务从过往同行业或产业链上下游整合，呈现向“硬科技”创新、以及社会服务方向转变迹象。
（三）能源行业；坚持绿色低碳发展道路，数字化助力行业转型
随着全球气候变化问题日趋严峻，如何应对气候变暖、有效减少碳排放成为国际社会的重要议题。作为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和碳排放大国，2020年中国正式宣布“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双碳目标。2021年，中国采取了系统性的举措，以政策、金融和技术为支撑，从能源系统转型优化、工业系统转型升级、交通系统清洁化发展、建筑系统效能提升、负碳技术开发利用等五方面开展碳中和行动（图3），并取得显著成效。例如，能源消费结构持续优、能耗强度保持下降等。
图3 | 中国系统性支持碳中和的举措
数据来源 | 华为与德勤（中国）联合编写. 全球能源转型及零碳发展白皮书
2022年，“双碳”依旧是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目标，能源行业要继续坚持不懈的推动绿色低碳发展。其中，能源转型是绿色低碳发展的关键，包括现有能源消费结构的调整、能源效率的全面提升、可再生能源的大规模开发利用等。而在能源转型的过程中，数字化将成为企业发展的重要支撑。2022年，国务院印发《“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在“全面深化重点产业数字化转型”中，重点提到要“加快推动智慧能源建设应用”。在政策的支持下，能源数字化进程加快，并将进一步助推能源行业转型。
三、中国要如何实现“稳经济”？
2022年，中国经济运行仍将面临诸多挑战。CMF报告指出影响中国经济复苏进程的力量既有外生因素也有内生因素，既有短期波动和周期调整，也有中长期结构性因素冲击，更有政策协调的因素。在此背景下，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到2022年我国经济发展任务重、压力大，经济工作要稳字当头、稳中求进。
市场主体作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微观基础，是稳住经济基本盘的有力支撑。市场监管总局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底，全国市场主体达到1.54亿户，同比增长11.1%。超1.5亿市场主体将是支撑我国经济长期向好的重要基础。因此，“稳经济”的关键在于保持市场主体稳定发展，通过创造一个良好宽松的市场环境，给予企业、市场更多信心。
（一）寻求平衡：“强监管”与“企业发展空间”
2021年，政府监管改革强化了政府的作用，而市场化改革进展有限。政府针对数字平台企业、私人教培服务、网络游戏和其他诸多行业的新法规，虽然旨在规范市场、促进行业良性发展，但也不可避免的挤压了部分企业的生存空间。例如，以K12为首的在线教育机构。从2021年初的打击虚假宣传和严查资本运作，到年中的校外教育培训监管司成立，直至“双减”新规印发，政府致力于加强资本管控和校外培训监管，抑制以K12为首的在线教育机构的学科类教育培训的商业化发展。对于此类机构来说，在学科类培训市场被抑制发展的同时，非学科培训市场尚未培育起来。没有过于成熟的课程与产品，缺乏专业的师资力量，这些本就限制了非学科培训赛道的发展。在杜绝教育资本化的最严监管态势之下，没有资本的加持，短时间内非学科培训市场想要发展壮大更是难上加难。主营业务收缩、新业务难以培育，以K12为首的在线教育机构将面临很大的生存问题。
无独有偶，类似的状况在其他行业亦有出现。展望未来我国的发展态势，在跨周期调节的背景下，监管常态化是大势所趋。如何在强监管之下，让企业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将成为影响未来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第一、要增强监管的针对性。在厘清行业本质的基础上，严厉打击违法违规行为，同时要支持和引导社会资本向助力行业健康发展的方向流动。第二、要提高决策前瞻性预见性。监管政策的落地与执行，特别是针对头部企业的监管处罚行为，往往具有更强的震慑性，也是极具风向标意义的。因此，任何政策的决策既要考虑其带来的积极影响，也要充分预测政策实施可能的代价和负面影响及严重程度,并提出相应的防范措施。
（二）政策稳健：“金融风险防范”与“流动性支持”
2021年，政府在金融领域的管理措施主要着眼于防范化解系统性金融风险，通过不断优化金融监管制度，以期保持我国金融体系整体稳定运行。但是，金融政策出台和监管实施也需要考虑企业流动性的需要以及流动性趋紧后可能引致的新一轮金融风险。例如，房地产行业。在中国金融体系中，房地产市场风险具有系统重要性，2020 年以来一系列针对房地产市场的调控政策，导致企业融资可得性有所降低，流动性风险明显提高。房地产市场出现部分大中型房地产企业债务违约的风险事件，并存在显著的传染性，进而给金融体系带来了重大风险。
例如，互联网、科技等行业。中概股在美上市融资是中资企业利用外部资源的重要方式。自2019年起，美国强化对在美上市中国公司的监管，重点针对人工智能、通讯、航空、船舶、核工业等多个领域的头部企业，包括华为、腾讯、中国联通、中国移动等，导致部分企业上市进程受到影响、部分企业股票价格的稳定和资金融通受到冲击。与此同时，国内数字经济监管、“双减”政策等相继出台，与美国对中概股的监管强化形成了共振，对企业的冲击更甚。
进入2022年，我国将面临相对较弱的全球环境，金融风险防范的任务仍然任重道远。但政策在继续保持金融市场稳定的同时，在调整政策和推动改革要把握好时度效，必要时可适当为企业提供流动性支持。一方面，针对风险突出领域，要扎实推进金融风险隐患大排查大整治，继续强化制度与改革创新。另一方面，要积极开展宏观审慎压力测试，特别是针对特定机构和行业的压力测试，要在保证金融系统稳定的基础上，提供合理充裕的流动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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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德勤（中国）. 新政重塑教育格局——中国教育发展报告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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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市场监管总局|监管收紧、业务收缩，在线教育加速洗牌( 二 ) http://22.caoding.cn/a/2021/0611/3741260_2.html
【19】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 2022. NIFD季报-中国金融监管[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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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望工作室 第十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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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 张辰茜 夏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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