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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通过搭讪,打开街区吴琦:我和灵怡认识两年多,她迅速变成了我去认识很多地方的一张地图。她用惊人的脚力和地图识别能力,带我们去认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这次我们都来参加假杂志的开春书会,灵怡带领了由宁波本地以及很多外地朋友组成的工作坊,去认知这边的一个社区。面对一个对你来讲完全陌生的街区,你是怎么进入的?
许灵怡:其实在来宁波的前两天,我就已经在做功课了。我把所有网络上能找到的、凡是关于邱隘老街的信息全部都看了一遍。还有镇志和地名志,这种传统文本我也都读了一遍。然后我就已经大概知道街区的形状,它大概有几条巷子,每一条巷子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成因,以及它们有什么样好吃的,有什么手艺,有什么样的一些可能。比如这边曾经办过很多工厂,可能有很多工厂宿舍,很多工厂的职工住在这里。到了宁波之后,第一天我们先约了文化站的站长。我希望通过跟他的聊天,得到一些更直接的更鲜活的人的信息。比如说,我想要拜访工厂当年的老厂长,哪怕没有,职工也行。所以我们先去问了一通文化站的站长。但是我们不是本地媒体,他们就没有非常直接地给我们联系方式,只提供了一些线索。
邱隘老街“越剧之家”成员|吴琦摄我们只好立刻转换了工作方式。我们就走到街上,凡是有老人家多看我两眼,我们就立刻过去讲两句。的确会遇到很多很好玩的人。比如说,我们今天去看了越剧之家,就是因为经过的时候看到——哎,这里怎么写了个“越剧之家”?
他们也在看我们。有个阿姨出来跟我们打招呼,我们就问她说,“你们在做什么?是平时会聚在一起玩越剧吗?”阿姨说,“对,我们每周四跟周日都在一起,大家每个人玩一种乐器,轮流来唱越剧。”我就觉得很好玩。而且他们大部分都是周边的居民,我们能够很深入地跟这一群人交流,就可以立刻打开整个街区的很多线索。所以我们当下就跟她约了,说“你们是在周日,那我们周六下午来可不可以?”她说,“那行,我们换一天,反正大家都本来就要在一起玩。”所以今天下午我们就约在一点,跟他们一起碰了面。
02.做内容,用笨办法吴琦:为什么你觉得本地人视角是这么重要,并且愿意用本地人的视角来进入一个地方或者一个选题,或者构建一本杂志?许灵怡:因为很多地方都很容易被误读。媒体有时候会带着一个概念去采访,例如,鼓浪屿是一座很文艺的岛,当这座岛马上只有买票才能上岛时,我觉得这是一个挺惨的事情,很多媒体都做这种忧思性的采访。但是当我去岛上采访同样的人,他们会说,其实当时根本不是这样说的。所以他们有一些采访是有倾向性的,只截取他们想要表达的部分,可能并不是本地人真正的状态。我们在做选题时,其实不太表达非常尖锐的一些观点,我们更希望呈现本地人原有的生活状态。他们的家族怎么样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为什么到今天还生活在岛屿上?或者说,无奈地离开这座岛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我觉得,这可以是一个平实的记录,我不表达任何观点。
确定好一个区域类选题,做前期采访、用关键词的方式具体入手去做,其实还蛮轻松的。但是在那个过程当中,其实你得不到现有文本以外的惊喜,你看不到更多鲜活的本地人。我想听本地人说他们眼中的鼓浪屿,不想再用媒体采访的方式去描画一个乌托邦式的鼓浪屿。所以我们就在岛上的本地人家里面租了一套间,跟他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开始走街串巷。其中有个人信任了我们,他就会带我们去另外一个朋友家。那人说,原来你是想要去真正记录我们本地人的故事,就会又带我去另外一家。就这样,一家一家慢慢地打开了岛屿。
被打开的鼓浪屿|《家园》杂志吴琦:面对在地文化这样的一个议题,当你想要把自己的经验去沟通和传递的时候,你觉得有什么难度吗?你的这些经历在我认知里面,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许灵怡:其实我们可以不要把它叫成一个采访方式,我觉得就是一个认识和融入当地的方式。这个工作方式其实有点笨,它并不是那种——比如说,我提前约好采访对象,我就立刻去到现场跟他聊个 20 分钟,就能得到各种各样的我要的那些字句,然后就去写稿子。比如这个地方像老人活动中心,那么有一群老人在那边干什么?我进去之后可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线索?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我再去做下一个事情。其实它有点像先有一个预判,之后再做一些冒险的感觉。
确实关于工作方式,关于怎么做杂志,前几年有人就问过我们。我就说,这是不可借鉴的方式,因为它太笨了。大家可能也想象不出我们怎么做出那些内容来了,反正就是笨办法。我不觉得好内容很难做,只不过看你花的时间跟工夫到什么程度。03.“小地方”是一种召唤 吴琦:作为福州的原住民也好,作为本土文化研究者也好,你现在是怎么感知这座城市的? 许灵怡:福州在我看来,越来越土酷了。不像泉州有闽南的那种野劲,还有那种特别 local 的感觉。但福州毕竟是省会城市,它又会有一点点不一样,它还会有一些新旧杂糅的状态。这两三年在福州,公园雨后春笋般地建成,现在福州都叫做“千园之城”了。它不是一个味道很单一的城市,而是一个层次很丰富的城市,土酷结合。比如说可能刚刚在一个非常高端的当代艺术展开幕现场,大家觥筹交错,有人穿着西装革履三件套,而转身一看美术馆可能就给你摆了一桌乡宴作为晚餐。就是会有这样的事情在福州发生,你会觉得这种状态下它也很自然。福州就是这样一座城市,它可能土得让你挺意外,但是也觉得挺酷。游神,福州方言称为“迓(迎)神”,是福建正月期间重要的民俗活动|许灵怡摄我今年对于游神特别迷恋。大家都非常兴奋,肾上腺素一下子被那种热闹的场面激发起来,这种乡野的力量,一下子冲到你身上去,城市里面生活的那种特别空的躯壳,也会一下子充满那种力量。吃一顿乡宴,大家一起在乡间的田野跟着游神队伍行走,山峦村道,天空在头上乌黜黜的,烟花在上面绽放,你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挺有意思的,就不会在那边忧伤了。吴琦:不会 emo了。为什么我对“小地方”这个概念一直挺着迷的,对我来讲,长久地在城市里生活,你感觉前面只有一条单行道,所有人都在这条单行道上往前走,越走人越多,越走越拥挤。你的时间被占满,你的思考被占满,然后甚至你的休闲娱乐都被占满。那个未来谈不上很差劲,因为城市生活还是很便利,五颜六色,非常时髦,很多新鲜的东西、新鲜的想法。可是它背后永远是有一种匮乏,或者说欠缺一种元气。但当我们最近在各个“小地方”能够去接触更实在的生活是怎么构成的,原本的文化是什么样子,我们从哪里来,你会感觉自己被重新充满。所以我觉得,“小地方”这个概念有一种召唤。它时刻提醒我们,在眼前越来越卷、越来越拧紧的这样一个状态底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选择?你可以停一下,甚至你可以往后走两步,你可以闲逛,你可以闲聊,为什么不?谁规定这样的生活,就不是好生活?这是“小地方”对我来讲一个很重要的价值。
游神现场|许灵怡摄(本期封面图同)
04.《家园》不倒闭之谜吴琦:《家园》肯定也有一些变化,尤其最近几年你们介入到一些乡村建设、地方社区建设这样的实际工作,甚至也会有一些商业合作。你也说到《家园》自负盈亏,有很大的经济压力,听你这样一说来,这些东西依然会让你觉得快乐,觉得单纯吗,如果不是的话,你又怎么克服呢?
许灵怡:只能说相对快乐,相对单纯,我们也不能要求那么完美。我自己一直都有一个人生观,就是没有最差,只有更差,享受当下。真的,我一直都是这么想。
姚晨跟别人介绍我们杂志,第一句话都是说,“这个杂志我都以为它倒闭好几百次了”。你想,它是一本关于福州这种文化边缘区域,福建本土文化的这种杂志,而且是纸质杂志。到了 2022 年它还活着,这真的是一个奇迹。
《家园》编辑部|邹训楷摄我们从 08 年开始自负盈亏,就在我 07 年实习 08 年毕业的那一瞬间,我有一年没有得到工资,只有预发工资,就一个月只有 1000 来块,到年底才把工资发齐。那这样都能承受得住,以后有什么我承受不住的?但是当我开始负责《家园》的运营的时候,我前所未有地压力大,因为要给别人发工资。我不能欠别人钱,对不对?我从小到大没欠过别人钱,但是居然拖欠员工的工资,心里非常难受。但是就转念一想,就先做一些事情再说,先接些能接的业务。杂志就咬着牙往下做,遇到一些好玩的项目,如果有钱能解决我们的一些成本,二话不说就先做,不想未来。
所以就有三四年的时间,其实我们是埋头苦做的状态,反正你目前还勉强,偶尔能发工资也还不错。但是我们到去年、前年,我们就开始每个月都发工资,并且把拖欠的工资都付清了。有些同事离职,就是因为有经济压力。我们彼此都很难过,有同事跟我说离职都掉眼泪。你也没办法,你也觉得很为难,你的商业头脑也不足,能勉强给大家发工资,我都觉得挺不错的了。
之前在知乎上有人问做独立杂志需要什么条件,我只回答了一个字,“钱”。但是这个钱只是一个非常基础的东西,它不能干扰到你做好内容的结果。
吴琦:我也想请你聊一聊,今天在工作坊上有这么多各行各业的年轻人,我们这样一天的交流或者几天的交流、行走、吃午饭,我又要提那个词了——有什么意义?
许灵怡:不要问意义。其实,你有的时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种了一个种子,它某一天就发芽了。可能是在你很崩溃的某个瞬间,突然间就想起某一天得到的某一个讯息,然后你度过了特别难过的时候。度过去之后,你就觉得那个事情好像很重要。其实所有人对未来都是不可知的。你只要做你觉得现在对的事情就可以了,未来总是有好事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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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中提到的书籍及杂志
《髹饰录》,[明] 黄成著
《大山与人》,卢燕珊、Anthony McHugh 著
《HOMELAND 家园》,许灵怡副主编
《单读 30:去公园和野外》,吴琦主编
谈话中提到的公众人物柏邦妮,编剧
姚晨,演员
洪晃,媒体人、专栏作家
郑芳,独立策划人、独立撰稿人、《HOMELAND 家园》杂志前副主编
阿或,《HOMELAND 家园》杂志视觉总监
李华,《HOMELAND 家园》杂志创始人、前副主编
巴晓光,媒体人、《HOMELAND 家园》杂志合作撰稿人
言由,摄影书策划人、出版人,假杂志发起人
谈话中提到的地方
大德记浴场
边度有书
富德楼
ACO Books
马宝宝社区农场
潭头,福州市长乐区辖镇
本期音乐
十八重溪,鹤这暴脾气
远辉超市,THE 尺口 MP
起仙,鹤这暴脾气
互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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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丝在拧紧」将在每个月的某些周四上线,欢迎加入我们,一起拧螺丝!
监制 :彭倩媛
制作人 :胡亚萍
编辑 :菜市场
视觉设计:李政坷 杨濡溦
节目运营:张博雅 曹岳
原创音乐 :徐逍潇
实习生:汪书婷 乌兰图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