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导语:今年初开始,从腾讯视频多次向短视频创作者授权多部剧集内容,到抖音与搜狐的牵手,长短视频间的关系正在逐渐“回暖”,长短视频平台间的版权纷争似乎正走向新的变局。本文就抖音和搜狐就二次创作达成合作展开了讨论。推荐对视频二创感兴趣的用户阅读。
尊重版权带来的,其实是确定性,在此基础上才谈得上探索“共赢”模式。
3月17日,抖音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声明称,已与搜狐达成二创版权合作。抖音将获得搜狐全部自制影视作品二次创作相关授权,包括《法医秦明》《匆匆那年》《逆光中告白》等。抖音平台和用户可对这些影视作品重新剪辑、编排或改编。
声明称,抖音和搜狐未来双方还将在新剧宣传推广上,继续开展创意营销或视频征集等合作。
这意味着,抖音用户今后可自由对搜狐自制影视作品进行二次创作,而不必担忧引发潜在侵权风险。
此次合作被业内人士称为“长短视频平台基于二创的首次版权合作”,并引发高度关注。那么,这一合作模式是否能够复制,从而终结长短视频平台旷日持久的版权争议?
一、“长短视频之争”由来已久抖音的声明表示,影视二创是一个新事物,“我们也在努力推动和更多版权方,尤其是拥有众多独家版权资源的长视频平台达成合作,为创作者和行业提供更好的版权解决方案。”抖音最后总结,希望通过更多合作,“可以更好地实现创作者、版权方、用户的共赢。”
《财经》E法发函向抖音方面咨询合作细节,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一直以来,长短视频平台之间的纷争此起彼伏。在抖音、B站、快手等平台上,经常可见一些账号将影视剧主要情节分段剪辑,“一分钟看完一部电影的精华”“短视频追剧”吸引了不少用户观看。
尽管早在2018年9月,国家版权局就约谈抖音、B站等15家短视频平台企业,要求其加强版权管理,未经授权不得直接复制、传播他人影视、音乐等作品,不得以用户上传的名义,滥用“避风港”原则。
2021年1月22日,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新修订的《互联网用户公众账号信息服务管理规定》。其中提到,公众账号信息服务平台应当加强对原创信息内容的著作权保护,防范盗版侵权行为。
但是,由于维权成高等现实原因,长短视频的版权矛盾始终无法调和。
2021年4月9日,爱奇艺、优酷、腾讯等长视频平台、影视公司、行业协会等70家影视机构发布“联合声明”,呼吁短视频平台和公众账号生产运营者尊重原创、保护版权,未经授权不得使用影视作品侵权创作,并将对侵权行为依法追责。
两周后的4月23日,17家影视行业协会和正午阳光、华策、柠萌、慈文、耀客、新丽等54家影视公司以及腾讯视频、爱奇艺、优酷、芒果TV等5家视频网站以及上百位演员再发“联合倡议书”,呼吁短视频平台推进版权内容合规管理,清理未经授权的内容。
相对此前声明,第二次声明更具体,指向也更明确,倡导短视频平台即日起清理未经授权的切条、搬运、速看和合辑等影视作品内容,并利用视频指纹比对等技术手段防止未经授权的未经授权的短视频上传。
“联合声明”称,来自短视频创作者的“影视切条”侵权情况日益严重,大量公众账号生产运营者未经权利人授权,将影视作品任意剪辑、切条、搬运、传播等。
彼时,抖音相关负责人向财经E法表示:“我们注意到了影视行业同仁的呼吁,正在与相关方联系,商讨更行之有效的影视版权保护协调机制。”
短视频创作者通过“影视切条”,能获得可观的流量,进而通过平台的创作者激励计划获取可观的收益。
飞瓜数据(短视频和直播电商数据分析平台)发布的《2020抖音内容电商数据报告》显示,从年涨粉百万的播主行业分布来看,影视娱乐、游戏、生活等泛娱乐行业涨粉效果较好。其中,影视娱乐涨粉效果位列第一。
那些“一分钟看完一部电影精华”的短视频,可能会将观众引向正片,但也可能让观众就此“浅尝辄止”。面对“影视剪辑”类数万名博主和背后早已形成的生意链,影视机构和长视频平台选择“抱团”反击,其维权之路不会轻松。
2021年6月,相关争论达到高潮。在月初举行的第九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上,腾讯副总裁、在线视频首席执行官孙忠怀在演讲中指称大量短视频“拉低用户心智”“非常反智低俗”,引发巨大争议。
爱奇艺、优酷、腾讯等长视频平台集体呛声短视频平台涉嫌侵犯版权,而短视频方代表抖音的母公司字节跳动也不甘示弱,随即发文回怼,细数了自己遭遇腾讯屏蔽和封禁的“大事记”。
同年12月15日,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禁止短视频“未经授权自行剪切、改编电影、电视剧、网络影视剧等各类视听节目及片段”。这一举措被认为是给短视频对影视作品的二次创作划下了版权监管红线,引发舆论热议,一度冲上当日微博热搜第一。
2022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电视剧协会副会长刘家成提交了《关于加大短视频侵权惩治力度和创新授权机制的提案》。3月7日,刘家成在媒体撰文,进一步阐明其观点,并就短视频平台的责任提出三点建议。
应完善审核机制,建立版权内容数据库,做好侵权内容的事前把关;应对用户上传短视频进行严格版权审查,要求其先提供版权证明;应对国家版权局预警或权利人预警的作品进行预先审查,给非权利人上传的视频内容降权或屏蔽。这份提案,被行业认为是解决长短视频之争方案的一次“集行业主流观点”的表达。
除了长视频行业抱团发声,更有“短兵相接”。
2021年6月初,腾讯在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为《斗罗大陆》动漫剧申请了诉前行为保全,认为抖音平台内的用户上传内容侵害了《斗罗大陆》著作权,要求抖音删除相关侵权视频并提出索赔。
几乎同时,抖音母公司字节跳动也在 2021 年 6 月向重庆一中院提出对电视剧《亮剑》的行为保全申请。字节跳动要求腾讯视频立即删除涉及《亮剑》的侵权内容,并采取有效措施避免侵权重复出现。
一位接近字节跳动的人士去年底曾透露,2021年6月至12月10日,腾讯以侵害著作权为由,在全国 13 个省份的 18 家法院起诉抖音168次,标的总额超过29. 43亿元。其中亿元以上标的额的案件有4起,《斗罗大陆》标的额最高,达到8亿元;其次是《你是我的荣耀》,为7.55亿元。
二、短视频平台的侵权责任无法推卸2019年1月至2020年10月,“12426版权监测中心”对十万多名原创短视频作者、国家版权局预警名单及重点影视综等作品的片段短视频进行监测,覆盖作品超过1000万件,累计监测到3009.52万条疑似侵权短视频,涉及点击量高达2.72万亿次。
从侵权量排名来看,热门电视剧、综艺节目、院线电影短视频侵权量较大,其中《琉璃》《东宫》《大明风华》3部电视剧短视频侵权量超过5万条。
此前有用户发现,曾在优酷平台热播的电视剧《司藤》,22集之后都是会员内容,而在抖音和B站上,就已经能搜到《司藤》的剪辑版大结局了。
“‘影视剧剪辑、解说类’短视频并不会因其是作品,具有独创性,而成为侵权抗辩事由。也就是说,无论这些短视频制作者付出了多大努力和心血,只要其是利用、传播了他人享有著作权的影视剧,即构成侵权,除非存在法定的抗辩事由。”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副教授、中国知识产权法学研究会理事熊文聪曾在接受财经E法采访时。
影视剧短视频侵权的背后,是强大的吸粉能力和流量经济,这意味着以短视频剪辑为基础,低成本的投入还可衍生出一门门生意。此外,随着部分平台对短视频创作者的补贴力度不断加大,甚至还滋生出专门靠搬运、复制赚取补贴的产业链。
易观分析营销渠道行业高级分析师马世聪认为,长视频及其内容的本质就是工业化的商品。在这个链条上,不仅是平台,乃至更上游的制作环节或参与者,也应该得到其权益回报。
从法律角度而言,版权合规具有强制性。
熊文聪表示,中国相关法律对于著作权保护的主体及其责任明确具体,不存在监管主体不明或责任缺失的情况。同时,法律也赋予了著作权人及时有效的行政与司法救济措施,如诉前行为保全、惩罚性赔偿等等。
熊文聪指出,对于以短视频方式实施的侵犯著作权行为,平台需要承担责任,即当平台经营者知道或应当知道侵权事实的存在时,应当与侵权人一起承担共同侵权责任,即“红旗”原则。
若其不知道或不应当知道时,当权利人通知平台经营者时,平台经营者应当及时采取必要措施断开链接或移除涉嫌侵权内容,否则将就侵权造成的扩大损失承担连带责任,即“避风港”原则。
熊文聪强调,“避风港”原则不是逃避侵权责任的借口,这是因为适用‘避风港’规则是有先决条件的,即平台经营者不知道也不应当知道涉嫌侵权事实的存在。
熊文聪认为,短视频方寻求授权许可是规避风险的唯一出路。“促成商谈合作与许可交易的办法不是靠道德上说教,也不是靠提供什么方案建议,而是靠法律严厉而高效的执行。只有严格执法、充分保护,才会吓阻潜在的侵权人,才能将其拉回到谈判桌前。”他说。
“合规带来的其实是确定性,”马世聪总结,“因为从创作者的角度而言,很多人其实也害怕侵权和诉讼的风险。类似合规的严格执行,也为市场以后的成熟运作开了个好头。”
三、能否实现“共赢”马世聪认为,二创内容的流行本身就说明,其在商业角度上来有其合理性和现实空间。问题的关键是,很多二创内容未经授权,在吸引用户观看以后,其流量并未导回到长视频版权方,导致版权方失去这部分流量收益。
在一些分析人士看来,长视频和短视频本是双赢格局,在内容上相互促进、相互引流,“争成这个样子不应该,不过从各自利益方的分歧上看,也在情理之中。”
中国传媒大学人类命运共同体研究院副院长王四新认为,长视频不让人们去剪辑,协调,搬运传播,虽然版权得到了维护,但并不能形成最好的商业回报。
在王四新看来,最好的解决方法在照顾到长视频版权人版权利益的情况下,增加长视频创作次数,让其在更长的流通链条和更多的转换机会里获得更大的传播效果,借助短视频平台获得更好传播。
但现实情况要复杂得多。
“说白了,就是商业模式的对对碰,就是相关领域里后来者对先到者发起的挑战。”一位不愿具名的短视频平台从业者如此理解现实中的争议。
而对长视频平台,尤其是大型平台一方而言,商业壁垒使得其与短视频平台合作意愿不高。
在一位不愿具名的长视频平台从业者认为,长视频平台拥有更多的谈判筹码,原因在于其庞大的版权资源,“具有支配地位”。
但这位从业者也承认,长视频一方固然都有布局短视频领域的需求,但合作后,得到更多好处的似乎仍是短视频一方,“他们(短视频平台)有了版权,更方便开拓已有市场;而长视频平台更多希望自身具备‘以长带短’(即利用自身长视频优势带动短视频发展)和‘短视频促成长IP’(短视频可以助力长视频IP的宣发)能力,最担心的仍是合作后流量无法回流到长视频平台这一边。”
《2021 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显示,2020 年泛网络视听产业规模破 6000 亿元。其中,短视频领域的市场规模最大,达 2051.3 亿元,同比增长 57.5%;以爱优腾为代表的综合视频位列第二,市场规模 1190.3 亿,同比增长 16.3%。从用户规模和用户拉新的数据来看,短视频都占据明显优势。
从收入构成来看,长视频的收入主要来自会员费和广告。一方面,主流长视频平台会员总数破亿后,增速明显放缓,用户付费的动力不足;另一方面,短视频用户在2020年规模达到8.18亿,广告收入增幅达106%,远超长视频广告25%的增幅。
长视频近年来的创收乏力,和短视频在流量上带来的巨大加持,早已为业内人士公认。二者在业务上的合作可能性,也已反复被提及。
马世聪指出,长视频内容的制作周期相对更长,工业化成熟度也较高,内容质量整体而言相对更有保障。长视频受众大多是从传统电视观看习惯沿袭而来,在经历长期发展后在内容传播、内容生产模式上有了一定的新媒体化改造。
另一方面,短视频生态诞生发轫与当下的新媒体语境,更适合碎片化的传播形态。以二创而言,其通过片段浓缩和极短的内容时长去抓住用户,整体内容密度较高,因而更易获取用户短暂的注意力。
“但是我觉得,短视频二创更多还是基于对长视频本身内容的拆分截取,在整体的思想表达和艺术传递上相对更片面。”马世聪对财经E法表示:“总的来说,短视频平台本身有通过合法方式获得更多版权内容,将平台内容生态全面丰富扩展的需求;从长视频平台的角度,也希望通过帮助短视频做宣发,获取其巨大流量。”
王四新也认为,长视频和短视频从传播角度来讲各有优势。
长视频能够更完整的展示故事逻辑,能够构建更完整的叙事架构。同时高质量的长视频也能够长期反复满足受众学习、知识娱乐等方面的需要,成为网络空间积淀下来的优质内容;短视频则适应现代人快节奏生活,同时其制作门槛较低,创意更为灵动。
王四新认为,无论从平台角度还是从媒介形态的角度看,长短视频经营性平台都有合作的较大空间和自由度:“这种协作最可能产生的效果就是打破长视频和短视频平台各自所具有的局限。
为整个视频类产品生产提供丰富的素材,也可以增加长视频的转化效率以及转化效果,形成多次创作机会,而其最终结果也会刺激短视频市场对短视频内容价值形成持续供应。”
马世聪认为,合作是解决长短视频版权纷争的最优途径。她指出,长视频胜在内容版权资源丰富,短视频平台则在流量用户和算法推荐等领域有其优势,可帮助长视频内容方快速触达受众,“可以大大提高效率”。具体到抖音和搜狐的这次合作,或将“为行业后来者提供一个新思路”。
但她同时表示,由于搜狐目前在行业竞争中处于中腰部,自身短视频生态也未完全成型,因此能与抖音达成合作。但对头部长视频平台而言,其本身与一些短视频平台存在强竞争关系,未来是否会迈出类似步伐,仍需观察。
未来长短视频平台如何通过合作实现“双赢”亦或“多赢”,尚需进一步探索。但现实可见的是,面对日益高涨的维权声量,短视频平台再无法利用“避风港”和“红旗”原则规避侵权责任,并泰然处之。
抖音在2022年 2 月发布的数据显示,过去三个月,该平台共下架影视侵权视频 338 万余条,封禁影视剧侵权账号 11039 个。
作者:刘畅,编辑:朱弢;公众号:财经E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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