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为何不中止治疗?为什么?没准他今天还活着!你们知道吗?再过10天就是他的生日”。
2015年10月25日,在北京市顺义区人民法院的法庭上,37岁的邢艳芳痛哭流涕斥责医院的失职,她三岁的儿子鹏鹏马上就要过三岁的生日了,可因为一次普通的补牙手术,她竟与儿子天人永隔,无法诉说的痛苦一直压在邢艳芳心中。
从走进北京市李桥儿童医院到被送上急诊室的病床,仅仅用了15分钟,这15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鹏鹏意外身亡呢?
对此,医院给出的解释是儿童因为惧怕医院的环境造成应激反应,死因是胸闷气短。
医院极力推脱,这个结论却让邢艳芳无法接受,最终她含泪同意尸检,揭开了事情辛酸的真相。
37岁的邢艳芳和丈夫孙立军都是河北承德人,鹏鹏是他们的第3个孩子,在此之前,他们有了两个女儿,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儿子,邢艳芳和丈夫几经周折,最终生下了鹏鹏,在激动之余,他们还因超生交了不菲的罚款。
两年前,邢艳芳和丈夫带着三个子女来到了北京市顺义区生活,丈夫孙立军在家附近的工地打工挣钱,平常由邢艳芳照顾着儿子和两个女儿。
2015年10月9日,邢艳芳接到了幼儿园老师的电话,老师告诉邢艳芳,“你儿子鹏鹏牙疼得很厉害,你把他接回去吧”。
邢艳芳赶紧将鹏鹏接回了家,当时鹏鹏有点发烧,邢艳芳就给鹏鹏吃了点退烧药,可是折腾了一晚,鹏鹏牙还是疼得厉害,烧也并没有完全退。
第2天一早,邢艳芳就带着鹏鹏来到了北京市顺义区李桥儿童医院,李桥儿童医院在当地口碑不错,很多孩子生病后都会到这里就诊,邢艳芳来到口腔科,当时值班医生是昌瑜静。
昌瑜静看完鹏鹏的情况后提出,只要把鹏鹏嘴里的那个脓包切开挤出来就好了,邢艳芳同意。
这一次,昌瑜静给鹏鹏将脓引流出来,并告诉邢艳芳“他嘴里还有一些炎症,一个星期等炎症消除以后,需要把出现的虫牙给补好,你一个星期之后再来一次”。
一个周之后,邢艳芳带着鹏鹏如约而至,这次过程很顺利,不过昌瑜静看到鹏鹏槽牙上还有一个牙洞,告诉邢艳芳最好再来一次,下次把这个洞再补好。
2015年10月23日周五,邢艳芳再次带着鹏鹏来医院,由于前两次鹏鹏遭了不少的罪,对医院产生了一定的抗拒,一直让妈妈带他去幼儿园。
可邢艳芳觉得补个牙也就十几分钟就完事了,并不耽误上学,所以一直劝说鹏鹏,鹏鹏最终还是不情愿地来到了李桥儿童医院。
不过在看牙的时候,鹏鹏哭着闹着一定要让妈妈陪在自己的身边,双手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
昌医生对邢艳芳说道,“没事,屋子里有我们,你先出去吧”,就这样,邢艳芳掰开了儿子紧紧握住自己的小手,走出了房间。任凭儿子呼喊道“妈妈,你陪陪我,你陪陪我,别出去”。
邢艳芳觉得补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孩子害怕也很正常,既然大夫不让陪,那我就在外面等着吧。
在口腔科外面,儿子不断的呼叫声让邢艳芳感到非常的揪心,她实在听不下去,于是又推门走了进去,此时她看见几个护士紧紧的按着鹏鹏的双手和双腿,而鹏鹏正在尽力的挣扎。
医生看到邢艳芳又走了进来,再一次催促她“赶紧出去,你不能待在这里”。
邢艳芳听从了医生的建议,又一次走出去。
没过多久,邢艳芳又听到鹏鹏在里面一直喊痛,这一次,她还是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可医生有些不高兴,说道“让你在门外等”。
虽然非常不情愿,邢艳芳还是再一次听从了医生的建议,乖乖地在门外等着。
当邢艳芳坐在椅子上,病房里鹏鹏的声音却变得微弱了,逐渐听不到鹏鹏的呼喊声,当时邢艳芳以为一定是鹏鹏不再挣扎,安静地配合医生进行治疗。
邢艳芳还推开门缝,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她看到鹏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邢艳芳于是又坐了回去。
在门外等待了几分钟之后,邢艳芳听见旁边一个患者家属说道,“哎,奇怪,刚才一个小孩还好好的,突然蔫了吧唧被推到了急救室”
听到这句话,邢艳芳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从哪个科室抱过去的?”
患者家属说道“口腔科”。
当听到口腔科三个字时,邢艳芳脑子懵了一下,因为当时口腔科只有鹏鹏一人在进行手术,邢艳芳赶紧推开口腔科的房门,此时口腔科已经空无一人,邢艳芳都不知道医生和护士什么时候抱走了自己的孩子。
看到孩子不见了,邢艳芳心急如焚,她最终在急诊室门口发现了鹏鹏,此时鹏鹏正躺在床上接受急救,邢艳芳立刻跪倒在地,喊道“救救我的孩子”。
急诊室的医生把邢艳芳搀扶了起来,让她在外面等候结果。
此时的邢艳芳已经六神无主,她在急诊室外整整等了一个小时后,一名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对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希望了”。
听到这几个字,邢艳芳再次愣住了,什么叫没有希望了?我的儿子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会没有希望了?
在离开急诊室前,邢艳芳曾摸过鹏鹏,鹏鹏的手是冰凉的,可是心窝还是热的,裤裆还是湿的,怎么会突然就去世了?
邢艳芳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当邢艳芳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再也不可能醒过来后,她用颤抖的双手给丈夫打了个电话,“你现在马上过来,你的孩子没有了”。
此时的邢艳芳眼中没有一滴眼泪,她不明白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希望奇迹降临在自己的身上,让鹏鹏活过来。
等孙立军赶到医院时,夫妻俩都无法接受儿子去世的事实,他们不停追问医院“鹏鹏到底怎么了?他的死因是什么?”
当时昌医生说“你儿子是因为胸闷气短去世的,不过正式的结论还是要等医院的死亡证明”。
鹏鹏是邢艳芳从小养到大的,她很清楚儿子的身体情况,鹏鹏身体一直非常健康,怎么会突然因为胸闷气短离世?对此,邢艳芳觉得鹏鹏的死因非常的蹊跷。
5天之后,医院正式给出了鹏鹏的死亡证明,在死亡原因上赫然写着“心跳呼吸骤停”,这个证明让邢艳芳更加的疑惑,心脏骤停是因为孩子自身的原因,还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按理说补牙是很正常的医疗活动,从9点20分进入医院到9点35分被推进急诊室,孩子怎么会突然去世?
邢艳芳回忆着当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第1次就诊时,鹏鹏发烧那么重,牙齿治疗都没有发生意外,为什么第3次鹏鹏活蹦乱跳却发生了意外?
在鹏鹏病历上写着“治疗过程中,鹏鹏面色苍白,给予两次吸痰”,为何要给鹏鹏吸痰?在证明文件上并没有写清楚,邢艳芳百思不得其解。
其次,医生和护士抱着鹏鹏去急诊室走的是侧门,甚至没有通知她,这一点非常的奇怪,为什么他们不从正门走而要从侧门走?似乎医生就是为了回避见到邢艳芳。
最后,儿子死亡时嘴唇、耳朵、手指全是青的,这一点非常地奇怪。
基于以上怀疑,邢艳芳提出了自己的观点:鹏鹏身上发生意外肯定不是自身原因导致的,而是因为医生的治疗行为。
在邢艳芳的追问下,医院始终坚称在对鹏鹏治疗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生任何违规的操作。
鹏鹏出事以后,孙立军就像变了一个人,天天喝酒买醉,试图忘掉心中的伤痛,而邢艳芳自此再也没有回过家,她不敢面对两个女儿和父母。
两个女儿一直打电话给她,问“弟弟呢?他怎么了”,这时邢艳芳只能强忍住悲伤回复“他上学了”。
邢艳芳始终想要搞明白鹏鹏究竟遭遇了什么,她把李桥儿童医院告上了法庭。要求医院承担医疗损害赔偿责任并进行道歉,于是在这次庭审中发生了开头的一幕,邢艳芳不断地质问医生:为什么自己三岁的儿子会突然去世。
在本案中,核心问题是谁的责任,而要查明具体死因,必须对鹏鹏的遗体进行尸检。
可对邢艳芳和孙立军来说,他们都不愿让鹏鹏再挨上一刀,一方面按照农村的习俗,如果孩子没了,要给他留一个全尸,另外,邢艳芳考虑如果尸检不能检出原因,那么鹏鹏身体就白挨了一刀,她内心会更加伤痛。
想到此时依然躺在殡仪馆的儿子,邢艳芳夫妇倍受煎熬,他们渴望弄清楚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同时在心理上他们又很排斥尸检建议。
邢艳芳找到北京市顺义区卫生局,要求进行纠纷调解,卫生局告诉他们如果不做尸检,那么就无法查明孩子的死因,也不能证明医院是否有过错。
在这种情况下,邢艳芳夫妇要承担50%的责任,这点让邢艳芳夫妇无法接受。
一般来说,最佳的尸检时间是在48小时以内,超过48小时以后,人体的一些组织会坏死变形,而尸检必须由死者的近亲属同意签字,这是邢艳芳夫妇的权利,必须由他们来决定。
对此,我国的法律并没有强制性规定,尊重每一个家庭的选择。
最终,邢艳芳夫妇还是同意了尸检,在法院的主持下,邢艳芳和医院共同选择了一家司法鉴定机构,对鹏鹏的尸体进行尸检。
在尸检之前,这家机构通过观察鹏鹏的外观,给出了4种可能的死亡原因。
第一,在治牙时孩子年龄比较小,很可能会产生恐惧,这种恐惧会对他的神经系统造成一些功能障碍,进而造成死亡。
第二,在治疗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应激反应,应激反应有可能作用于心脏,导致心脏骤停。
第三,孩子脸色发青很可能是有异物进入到了气管里面,不排除有异物堵塞气管的可能。
第四,在进行补牙时需要对鹏鹏的头部进行固定,头部是一个敏感的部位,如果触及了诸如颈动脉等部位,也可能造成反射性的心脏骤停。
每一种结果都会产生完全不同的鉴定结果,涉及到双方对错责任的不同比例。
那么鹏鹏究竟是因为哪一种情况导致的死亡呢?
2016年3月底,经过三个月的漫长等待,司法鉴定中心对鹏鹏的死亡原因作出了认定,在排除心脑器官、外伤、中毒等致死因素之后,最终确定鹏鹏是因为异物堵塞气管导致窒息而亡。
在打开鹏鹏气管后,发现在他气管和支气管的地方,存在一个黑色的棉球,正是因为这个棉球堵塞了鹏鹏的呼吸系统,进而导致他窒息。
之所以会出现棉球,是因为在牙齿治疗过程中,为了保持牙齿的干燥,通常会把棉球放在牙齿周围进行擦拭,可这颗棉球本应该在口腔中,为什么会跑到鹏鹏的气管里呢?
结合医生当时的处置,鉴定机构进行了结论,在补牙的时候,鹏鹏因为害怕一直在哭闹挣扎,此时这个口腔中的棉球无意中被吸进了鹏鹏的气管,当时的医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特殊的情况,以至于在鹏鹏发生窒息之后,他们没有采用合适的正确应对措施,这才导致了鹏鹏的不幸去世。
这个鉴定结果直接打脸了医院提出的鹏鹏胸闷气短的死亡原因,罪魁祸首是医生诊疗时发生的错误,所有的疑点在此时得到了澄清和解释。
2016年5月30日,北京市顺义区人民法院对此案进行了第2次审理,在庭审过程中,双方都肯定了司法鉴定的结果,法院也给出了最终的审判结果,被告李桥儿童医院对在诊疗过程中存在医疗过错,对患者鹏鹏的死亡承担全部责任。
对此北京李桥儿童医院予以确认,他们同意对邢艳芳夫妇协商赔偿金额,并全额进行补偿。
虽然结果弄清楚了,但对于邢艳芳夫妇来说,他们三岁的儿子却再也回不来了,邢艳芳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儿子拉着自己双手的时候,她把儿子的手一点点掰开,没想到这一掰就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自从儿子去世之后,邢艳芳每天以泪洗面,每晚都会梦到自己的儿子,她心中充满了悔恨,觉得儿子一定特别恨她,为什么当时她没有陪在儿子的身边,作为一个母亲,她说“我是失职的,在儿子极度恐慌紧张的时候,我没有安抚好儿子情绪再离开”
时光无法倒流,对于邢艳芳来说,可能只有时光才能够治疗她心中无尽的悲痛。
尸检帮助邢艳芳查明病因,也促使我们反思整个过程中如何更好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邢艳芳是不幸,希望这种不幸永远不要在我们身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