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项家庄倪鸿解纷排难 庐州街路玉青眼有加
路玉立时忘了挨打的委屈,凑过去:“真的?”
这时,从项家庄大门内走出两位老者,一位须发皆白,一位满脸褶皱,胡子拉渣。倪鸿迎上两步,抱拳:“两位老丈安好?”
两老者打量倪鸿和他身后的路玉,见两人都是乞丐模样,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倪鸿不以为杵,轻轻一笑道:“昔年秦失其鹿,楚霸王破釜沉舟,大破秦军于巨鹿,叱咤风云,威震天下,诸侯战栗,莫敢仰视,这是何等的威风。不过今日看来,项家竟然给对面的朱姓压得抬不起头。”
白须老者面带愠色:“要饭花子,你是朱家庄请来羞辱我们项家的?”
倪鸿又看看那位短须老者也同样一脸怒容,便道:“我嘛,应该算是项家庄的救星。”
两位老者如坠云雾,重新打量倪鸿。路玉走上前:“我哥是秀才,他若给你们写出一副对联,保管盖过朱家庄的那副破对子。”
短须老者挥手驱赶着:“快走,快走!庐州城里几位名士、解元公都写不出来,你个小小秀才也妄想赚我们的两锭黄金?”
路玉忙叫着问:“你那黄锭金是几两的?”
锭是指量词的块。一锭黄金大小有别,分别是一两、二两、十两和二十两重的。
白须老者:“一锭十两。两锭二十两,十足赤金。你动心也没用,除非你写的能压过对面庄子的对联。不管你是不是秀才,我只能送给你两个字:滚蛋。”
倪鸿见状,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膝而坐:“请问老丈,刘邦曾做过大汉天子否?”
白须老者:“废话。世人皆知,这还用问?”
倪鸿又问:“当年楚汉两军在广武对峙,项王粮草断绝,为逼刘邦退兵,便要烹煮他的父亲刘太公,刘邦不得不与项王订盟,以鸿沟为界,东归楚,西归汉。此事可知否?”
白须老者不明白倪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茫然地点点头。
倪鸿再问:“世人尊春秋孔子孔仲尼为圣人,可他曾被一位七岁的神童三次难住。孔圣人谦虚好学,与这位神童结为忘年之交,并拜他为师。老丈可知此神童姓甚名谁?”
白须老者看了同样听得目瞪口呆的短须老者,捋须思虑着:“好像也是姓项……”
倪鸿:“不错。这位七岁神童确是姓项,他便是圣人之师项橐。”
白须老者恍然:“着啊!《三字经》中有言:‘昔仲尼,师项橐。’”
短须老者性情急躁:“那相公的对联是?”他已看出倪鸿不是等闲之辈,对他的称谓也立竿见影地改变了。
倪鸿正要开口,路玉推开他,向两位老者轻咳两声,伸出手来,还转脸故意装作难为情的样子。
白须老者:“请二位大才移步到我们村里,两锭大金即刻奉上。”
路玉收回手掌:“还得我们跑一趟腿。没有大鱼大肉的饭菜,不去。”
短须老者:“大鱼大肉算什么?杀猪宰羊,庆贺三天。”
两位老者都将急迫的目光看向倪鸿。短须老者:“相公!对面的朱家庄依仗人多,与我们庄争水源。每年械斗,项家庄都得死几个人。他们又挂出一副对联怄气,实在让我们项姓的族人抬不起来。救星!你快救救我们吧?”
倪鸿手搭着路玉肩膀:“好说,对联容易,化解村仇则难矣!”
白须老者对倪鸿作揖:“但求相公赐联。”
倪鸿忙说:“老丈不必多礼。我这联也是八个字。上联是:烹天子父,下联为:做圣人师。可好?”
仅从这副对联的气势上看,“烹天子父”便绝对压“两朝天子”一头,“做圣人师”更是让“一代圣人”俯首。
两位老者对视一下,齐唰地跪倒给倪鸿咚咚咚磕头。路玉立刻躲到倪鸿身后:“我没有压岁钱给他们,你上。”
倪鸿忙上前搀扶起两位老者:“老丈无需大礼,区区一副对联,何止于此。”
短须老者抹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十年啦,朱家庄大门的那副对联整整压得我们项家一族人十年抬不起头啦。”
白须老者也哽咽着:“喜鹊报喜。刚才出门时,就有两只喜鹊在枝头冲我叫。果然便遇到了恩公您,恩公大才,好似文曲星从天降临,这是天意天意啊!”
两位老者不再多说,拉着倪鸿和路玉进庄,边走边请教二人的尊姓大名。倪鸿自称是出家人“道痴”。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刻两位老者的精神风貌足年轻了十岁,一路笑语欢声不断。
这两位老者是项家庄的族长、村正,将倪鸿二人请进项家祠堂,先对祖宗灵牌上香祷告一番,随即奉上两锭十两黄金。路玉忙揣在怀里,怕不翼而飞了似的用手按着,嘴上还低声自语:“绝不能让他沾手,休想用这钱去娶小老婆。”
两位老者又召集所有族人都来祠堂拜谢倪鸿,呼称恩公,并叫杀猪宰羊,大排筵宴,全族欢庆,款待倪鸿与路玉。村中鸡飞狗跳,连鸡都宰了十几只。
倪鸿讨来笔墨纸砚,手书对联。白须老者端详刚写就的对联,连声赞好字。村中的私塾教师在旁惊讶道:“这魏碑字体最为难写,恩公之书古拙峭拔,又意态奇逸。便是这几笔字,也值一些银子。”路玉在旁听了,眨眨眼睛,终于忍住没有说话。
白须老者亲自端茶给倪鸿,一再致谢。那短须老者却是个急性子,立时亲自带人将对联张贴到项家庄的大门。
及至黄昏时,大开宴席。两位老者独在祠堂内设一桌酒宴,还找来那位私塾先生作陪倪鸿和路玉二人。酒刚喝过一巡,忽听得外面一阵慌乱。一个村民跌足冲进祠堂,大叫:“大事不好,朱家庄的人打进来啦!”
众人都是一惊。白须老者捻须道:“恩公乃文曲星下凡,佛国中的大才子。我项家庄有上天神灵相助,怕他何来?”短须老者拍案而起:“所有族人操家伙,今日定与朱家庄死拼到底!”
祠堂外叫喊声起,显见朱家庄的人已到近前。路玉嗖地便钻进酒桌下面,倪鸿却挺身站起:“今日之事倪某有份,待我出去理论。”
路玉在桌子下拉倪鸿的腿,可是没能拉住,他恨恨地用拳头捶地:“傻和尚,别人打架,跟你有屁干系?”
倪鸿大步走出祠堂。祠堂外已乱成一锅粥。正在祠堂门前吃饭的项家庄村民有的来不及跑去取刀棍锄叉的,便顺手操起屁股下的板凳、抱起酒桌上的酒坛子。幼小的孩子则惊吓得乱哭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