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霜见十九
开元年间,高力士至闽、粤选美,闻至莆田江东村有医之女江采萍,姿态明秀。淡妆雅服,貌美无双,特选入宫廷。
玄宗爱至,又因之癖爱梅花,称其“梅妃”。
南宫一夜玉楼春梅妃初遇玄宗之时,也是清丽到极致的佳人。孤高自诩,目下无尘。站在梅花树下一舞惊鸿,瞬间弥补了帝王刚刚痛失爱妃的心。
想来她本就是梅花般的女子,清寒到了极致,连眉眼都是冷的。可玄宗还是因此爱上了这个女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玄宗悄悄站在她身后看完她的一曲惊鸿。
江采萍一回头,满树梅花都跟她一起纷纷落下。她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见到帝王,竟是这般场景。
“你喜欢梅花?”玄宗折下了身旁一枝玉蕊红梅,递给了面前的人儿。
“家乡的梅花开得极晚,不像京城的梅这般早就开了。”当江采萍知道对面的男子就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时,她依旧坦然地回了他的话。
次日,宫中多了一位妃子,唤做梅妃。
后来江采萍独坐上阳宫时,回忆起往昔。原来她也曾经历过这般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独宠时光。
在杨妃出现前,她一直是玄宗心上的宠儿。玄宗也希望爱屋及乌,为她的家人加官进爵。可江采萍只是一句:
“父亲已故,家里再没有人了。”来回答他。
可玄宗还是为她风光了家乡,莆田来了一个御赐了一个戏班,听说是帝王为了恩施皇妃的母族。
荣耀显贵并不是江采萍所心心念念的,但是帝王的宠爱想来就是这般极端。爱你时,你在云端;厌你时,你去尘埃。
同她一般的宫妃似乎都没有什么好的结局。昔年汉宫班婕妤,劝慰君王励精图治,可最终只是落得一个令人唏嘘的结局。江采萍似乎是唐代的翻版,劝慰玄宗开辟“开元之治”,可还是因为杨妃的出现,打乱了一切的秩序。
一夜玉楼春后,是数年的长门怨。
玉阶生寒再无人她终是去了上阳东宫那个寂静无人的院落里。而那些原先为她种下的梅花树,如今也改换了门庭,成了别家娇艳。
听闻新入宫的贵妃,也极通音律。虽不会惊鸿舞,但是霓裳羽衣,惹来了帝王挂念。月光下,玄宗的鼓点只为她一个人奏响了。而江采萍站在宫墙旁,能够看到的只有深深的月光。
她从未想过去争宠,甚至从前皇上几日不来见自己,她都不会说一句醋意。
新来的贵妃仿佛是她的另一个极端,而事实证明,玄宗爱的,正是这个风格。她一句妃子笑,那一骑红尘便全为她一人奔波。原先驿站得知她爱梅花,每日快马送来的,都是江南的梅。如今倒是再不见梅树的影子,那奔波而来的,皆是荔枝。
转瞬她已入上阳宫一年。玄宗有日好似忽然想起了从前的梅妃,问起了高力士她的近况。想送来些荔枝与她,可看到身旁款款而立的丰腴身影,还是作罢,送了一斛珍珠,去了上阳东宫。
江采萍打开匣子时,看到里面的珍珠,只觉漠然讽刺。从前她便同皇上道:
“妾身不喜这些首饰。”
如今因着杨贵妃的华贵,宫中似乎又兴起了一股新的靡靡之风。
但那是旁人,不是她江采萍。
江采萍将匣子合起,提笔便书下了一首《谢赐珍珠》:
柳叶双眉就不描,
残妆和泪污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洗,
何必珍珠慰寂寥。
玉阶生寒,珠泪盈眶。今夜的君王还在莺莺燕燕中欢唱,只留上阳宫阕的佳人,独坐高堂。
无人知道她的怨恨、悲伤、孤寂、彷徨。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偏偏要让她承担却道故人心易变的悲凉?君王的爱太过无情,朝来美满,夕时就换了光景人间。
“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后世女子用她的《楼东赋》不知挽回了多少夫君的心,却没有挽回她的爱情。
能够幽怨的女子,哪个不是因为曾经拥有过。太液清波,笙歌赏宴。奏舞鸾之妙曲,乘益鸟之仙舟。杨贵妃拥有过的,都是她江采萍曾经习以为常的。但后来者居上就是这般不公,没有天长地久,只有须臾而逝。
再无佳人舞惊鸿安史之乱来的突然,也来的必然。玄宗匆匆逃离,全然未想过上阳宫的她。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江采萍看着宫人慌乱的逃跑,自己仍旧淡然的立在宫阙的屋檐下。她听着刀剑的声音逐渐近了。嘴角冷笑一下,取过自己早早备好的白绫,绕在脖颈与腰间,毅然跳入了身旁的井中。
真讽刺,在生命的最后一秒里,想起的竟然还是那个负心的身影。想起那年冬,她一个回眸,身后那个明黄龙袍的身影,笑着递给自己一枝梅花。“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原来从前的一场梦里,没有醒来的只有自己。
她选择为他守节自尽。换得他一世追忆,也换得万人赞叹唏嘘。
想来地下与杨贵妃相逢,二人怕是都要相逢一笑,说一句:“好久不见。”
我的昨日,不正是你的明天?
传闻有宫人将江采萍的尸体收敛,待玄宗归来,看着昔日佳人如今成了枯骨,也流下了几滴泪水和一首诗篇:
忆昔娇妃在紫宸,
铅华不御得天真。
霜绡虽似当时态,
争奈娇波不顾人。
她原本也是惊世的才女,不料没入宫廷,倒害了自己的卿卿一生。
自古情深的,向来都是女子。男子心中还装着江山,而她们则是将所有的期待,都给了一个人。